在这里,我要来一个小小的声明,亚子先生是不高兴“老”的,虽然有时和我们说笑话,偶尔也会说出“我老了”的句子来,但他的精神和思想,永远是年青的。记得我们初次通信,我总是称呼他“长者”,他不但对这两个字不高兴接受,而且连“先生”两个字都不准用,要直呼他的名字,他才高兴。由此也可以看出他是如何地谦虚,如何地喜欢年青!
他是这样地伟大,无论什么不认识他的人写信给他;从没有置之不理的。他不喜欢人家恭维他的文章或诗如何如何的好,也从不和人家有什么笔墨官司的来往。他不愿有求于别人,然而如果遇着人请他写什么介绍信时,他也并不拒绝,但他在信写好后,一定很坦白地告诉那位托他介绍的人:“信是写了,你拿去看看,有没有结果:那就不得而知。”他的心地又是这般真挚坦白,赤裸裸地毫无虚伪。比方遇到他不愿意或者不能帮忙的事情,他就老实不客气地给你一个坚决的拒绝,即使你感到十分的难堪,他也不管的。
亚子先生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,因此凡是认识他的人,在最初第一次的见面后,”就会在脑海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,感到他是个最好的朋友。记得前年一月,我同特第一次去拜访亚子先生时,一见面,他就紧紧地握着特的手,高兴得几分钟还说不出一个字来。我呢,呆呆地像一个傻瓜似的站在一旁,不知如何是好,结果还是特请他坐下,他才放开了特的手。为了要急于返湘,那天没有谈多久就走了。回到船上,特对我说:“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像亚子先生那么热情的老人家,你看他的手多有力,我被他握痛了。”
亚子先生对待朋友,总是那么热情,关心。同情他们(或她们)的境遇,体贴他们的困难,帮助他们,而不希望得到丝毫酬报。对于我,他完全像个老母亲对待幼小的儿女似的那么关心。一九三三年的春天,我几乎苦痛到要自杀的地步。亚子先生是那样恳挚地劝慰我,鼓励我拿出理智来战胜环境,不要白白地牺牲了自己有希望的前途!等到我将和特结合的消息报告他时,他几乎快乐得发狂了!居然在梦里做起诗来,半夜里赶快披衣起床写好寄给我们。
“十日三传讯,开缄喜欲狂。”这是描写他知道我的精神有了寄托后的愉快与安慰。“冰莹今付汝,好为护红颜。”读到这两句诗时,特从心坎里发出快乐的微笑:“哈哈,这简直像丈人公写给女婿的诗呢!”
这话引得我也笑起来了。
亚子先生在别人看来,简直是个快乐之神;他有一位精明能干,体贴入微的夫人,无论对内对外,都不用他自己操心。儿子、媳妇、女儿、女婿,一家人都在教育界负着重大的使命,都能继承他的文化事业,尤其是那位富有文学天才,思想前进的第二女公子无垢女士,更是他的第二生命。正是为了他太爱无垢了,所以他在情感上起了很大的变化。理智是赞成她出国去开拓她伟大的前途,然而情感不能离开她,甚至于到最近两三个月来,为了这事,他竟和许多朋友都断绝了书信往来,内心似乎没有以前的快乐了!
本来他就有这么一个怪脾气,在高兴的时候,可以一天给你写一封快信,而里面所写的有时仅仅只有几个字,如果遇到他不高兴时,你就是一连去几封信,他也不会理你的。
未了,我谨以至诚祝亚子先生和孑民先生这两位为大众所爱戴的寿星,精神矍铄;更恳求亚子先生以爱女之心,来爱万万千千的群众,领导前进的青年;为多难的中华民族奋斗!